杨花轻落与丹阳不坠

红色娘紫军

说来很奇怪，今天中午只睡了半个小时，竟然还能梦见你。你还穿着那件深粉红，描白花的衣服，旁边是那棵苍老的梧桐，它的叶子已经成熟到深红，零星地落下几个舞者，凉风徐徐，它们就去了太遥远的远方，开始了未知的旅途。存在的太短，太美；离去的太快，太静，这些和秋风相爱并且毫不犹豫同它去天涯私奔的红手掌实在太过像你。　　睁开双眼，从窗帘遮遮掩掩还是力有不逮而跳出的Rt三角区看出去，睡前野蛮的阳光就像被鲁滨逊教化了的星期五一样抚摸着懒懒地恋温 地方标准收载的材具暖的猫咪。我坐起来，叹了口气，回想起梦中那样真实的你，明白已过去多年，恍如隔世，然而，记忆的锁已被撬开，那一柜的过去就像静静的流水在淡黄笼烟的月光下止不住地淌满了我的心。　　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五岁的那个夏天，我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背后，看着来来往往的同院人，一个来自乡下的昏昏暗暗担心城里炽热如火的明亮，直到看到你的小牛角，可爱又亲热的小牛角。你正踮着脚，想触摸头顶那片饱满的绿色，你额头上的汗珠子，粒粒可数，真像是那片高高地飘悬在你头上的绿手不舍离开它强壮又温厚的母亲而流下的眼泪。“她叫欧阳丹！”妈妈笑指着你。你脸上绽放出一朵灿烂的微笑，灵活地跳到我面前，甜甜地说：“和我一块玩吧！”那个下午我们俩很快混熟了，在梧桐树下大大的石头上，我们讲了许多趣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个夏天阳光真温暖到异常，在我仅经历的十几个炎热中，它似乎暖过任何一个夏天。后来，我回乡下上学了，才知道你叫杨丹，欧阳丹，是我妈妈可爱地开了个玩笑。　　之后，有那么多的夏天我们都在一起相爱相亲地消磨，你有太多令我羡慕的东西。你有二十四色的水彩笔，轻而易举地就描出了世界的缤纷，你常常吃汉堡薯条，那些对于童年的我太过陌生的食物，它们那种诱惑的香味总是偷偷溜进只有一墙之隔的我家，在我的鼻子里安土重迁，你总穿着好看的衣服，而我从来就是被妈妈塞进廉价而老土的布里，那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一块丑丑的抹布。　　虽然，很大程度上你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我始终要谢谢你，你真的赐了我太多快乐时光。小巷出口那家豆沙馒头铺，是我们都向往的地方，只要一有钱，我们就会去买上那么一大袋，开心地吃下那令人垂涎的甜蜜。有很多次，在昏暗的路灯下，我们悠悠地走过，我忍不住瞄你的影子，你的影子比你本人更瘦，像一根细柔柔的水竹子，被凉风调戏，有点歪，有点飘。　　当你长成一根有点长的合肥路有人意外坠楼受水竹子时，咱俩可爱的妈妈们决定为我们永远留下那一刻，于是，我们俩被打扮得明媚又无邪，在那张山水画纸前笑眯眯地被框进了相机。那张我仅有的我们的照片，安静地睡在我的相册里，做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那些个冰冷的夜晚，它从没被冻醒过。　　如果，当年，没有那个意外，也许我们不会陌路天涯，任时光把我们雕刻成彼此再也认不出的样子。当然，如果，是一个忧伤的词，如果就是没有如果。当你妈妈突然倒下的时候，有太多的东西就像暗夜的疏星一样落下，泯灭到永世不得超生。救护车的声音惊悚地响起，那条奔驰的马路，你是如何揪紧了的心，谁也无法体会。谁会知道，在那个明亮亮的午后，你妈妈会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脑溢血呢？我妈妈，在你母亲去世后好几天才用那种抽啜不已后有些沙哑的声音，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我听。我坐在那儿，呆了半晌，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奈，我对你的羡慕变成了担心，因为我从我妈妈那里知道了一个秘密：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你是抱来的孩子。原来，你不是根蒂坚固的水竹而是一株风儿一时兴起带来的蒲公英啊！　　命运最为无情的一面在于喜欢把人们心中的担心变为现实并摆在你面前。那个迟迟的夏天，你仿若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院里那个卖八宝粥的叔叔说你和你爸去了远方而那个常常打扮得如同民国酒店老板娘的阿姨却说你爸把你扔给了你的亲生父母，自己搬去了不知哪儿。好吧，总之你离开了，太过匆忙，那棵大梧桐的叶子才刚刚发黄，就像我妈在箱子里压了多年的手帕，也许，再过不久，它们就会被秋风灌醉，脸变得红彤彤的，可惜我们都看不到了。欠我一个告别的你，被我存在了有高大梧桐与温暖阳光的记忆中并狠狠地上了锁，不知不觉就尘封了数年。　　当记忆又唱起缠缠绵绵的歌谣，那群梧桐叶像新嫁娘一样喜庆地穿着红衣，贪婪地陶醉在酿了多年的温暖阳光中，那种芬芳，轻而易举地醉了我的眼睛。我坐在秋风里不言不语，只是埋怨时光太过匆忙，而我们竟然多年不复相见。那一夏的美好，终究，我们都错了过去。